1
12月17日，我轻声打开家门，把花背放在身后。
然后看到玄关里的陌生男士皮鞋，它和妻子那双我给她买的名牌靴子并排放着。
我沉默了一会，退出家门，到附近的咖啡厅坐下，点了一杯无糖美式，多加冰。
然后给妻子发了一条消息。
发完消息后，我就放下了手机。
根据经验，妻子还得费点时间才能回我消息。
至于具体多少时间……
反正上一次是半个小时。
我回忆起刚才在玄关的那双男士皮鞋。
那双鞋应该是42码，比上次看到的小了一码。
我不禁为那位43码的奸夫叹息，虽然他绿了我，但我们的结果是一样的。
呵呵。
我喝着咖啡，感慨于自己此时此刻居然这么淡定。
淡定得……我都感觉自己有点变态。
其实第一次撞见的时候，我也挺崩溃的。
当时我看到的更劲爆。
好家伙，直接从玄关就开始脱衣服，脱了一路，连卧室门都没关，声音全钻进了我耳朵。
当时我那叫一个暴怒，差点踹进去揍人。
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脚都抬起来了，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因为，我不能跟妻子离婚！
如果撕破脸，她那性格肯定要跟我离婚。
可医院病床上——离婚以后，他们还能给我妈最好的治疗吗？
我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吃了太多的苦，现在还等着心脏移植。
我什么都可以没有，但绝对不能没有她！
所以我忍了。
所幸，妻子对我、对我妈越来越好。
抛开绿我这件事不谈，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企业高管，打扮得又好看，还特别懂得在人前给我面子，身边所有人都夸我娶了个好老婆。
于是，我就这样忍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现在。
我拿起手机，给我兄弟打了个电话，问他那件事办下来没有。
“哥，我刚要给你打电话说呢，办下来了！不过，哥，你也太拼了。”
“搞副业搞到这个程度，嫂子知道吗？”
“怎么可能。攒点私房钱，还不是为了给她惊喜吗？你可别说出去啊。”
挂了电话，我终于笑了。
忍归忍，但要我接受现实，我做不到！
我长相也不算差，学历、工作都很体面，凭什么要憋屈成这样？！
我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而这个时机，终于被我等到了！
2
等续杯的咖啡见了底，我终于收到了妻子的答复。
“刚才在开会没看手机。太好了老公，我现在回家，你什么时候到？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嗯，这次是一个小时，我大概明白43码的那位为什么会被换掉了。
我平静地回复说还有半个小时，然后起身，面无表情地往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等到家时，家里该消失的已经消失了。
妻子穿着通勤ol装，化着淡妆，医院下班回来。
她主动来玄关迎接我，看到我手里的鲜花。
她很自然地表现出惊喜状，眼中亮晶晶地看着我，主动来抱我。
而我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微笑着回抱住她，把花给她，跟她商量着晚饭出去吃。
“我可舍不得你忙了一天了还要给我做饭。”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内心其实充满了恶意的嘲讽。
当然，她听不出来，因为我的表情管理非常到位。
她只会以为我心疼她工作辛苦，于是接过鲜花的时候医院里发生的事。
“对了，老公，你这次怎么提前回来了？”
在看到我从卧室出来时，妻子朝里看了一眼，自然地随口问道。
“还不是惦记着你。”
我换下西装，换了件墨绿色的休闲服。
“毕竟是我妈，哪有老让老婆一个人照顾的道理。老婆，正好这事我也打算跟你商量一下。”
我拉住她的手，摆出一副深情的模样，抚摸着她的手背。
“我这工作出差频率太高了，冷落了你不说，还让你费心去照顾我妈”
“我考虑明天上班的时候跟老何讲讲，要不调个岗位。”
果然，这话对妻子的杀伤力极大。
她诧异地抬眼看我，眼神中飞快闪过一抹慌乱。
她可能觉得隐藏得很好——事实上，如果我不知道真相，或许还真的察觉不出异样。
她的演技很不错。
垂下眼眸的瞬间眼眶就微红，感动的模样。
让我即便心知肚明真相，都要在这一刻恍惚片刻。
在这一瞬间，她是在担心没法跟她那些新欢旧爱嚣张厮混，还是多少真的生出一丁点背叛我的愧疚？
……我不知道。
但我也懒得去计较了。
反正一切早已注定，我不可能原谅一个给我戴绿帽的女人。
除非她现在跟我坦白一切，并且告诉我她出轨是为了争取我妈的心脏源。
否则我想不出什么原谅她的理由。
……
她吸了吸鼻子，沉默了片刻，然后动了。
但不是坦白，而是抱住了我，声音有些哽咽。
“老公，你怎么这么好……能嫁给你，我也太幸福了吧。”
在她把脸埋在我胸前时，我的心终于彻底堕了下去。
也是……我居然还在期待她坦白。
是我天真了。
“不过，我和妈你都不用担心，今天我听我爸说马上有个心脏源了”
“我再去跟他求求情，优先给咱妈安排上。”
“真的？！”
我装出惊喜的样子。
“会不会让你为难了？”
妻子摇摇头，表示作为院长的女儿，这点特权还是有的。
于是我开心地重新抱紧她，闻着她发间洗发水和沐浴乳的味道，算着时间。
这是刚洗过才会有的浓郁香味。
距离她回复我消息到现在总共过去35分钟，她平时洗头洗澡吹干头发至少需要25分钟以上，而化妆更是需要小半个小时。
也就是说，和她那位42码的新欢结束后，她还洗了个澡、吹了个头发才回复我的消息。
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在家化妆等我。
真够嚣张的啊……
3
我们在附近的一家网红饭店坐下，差不多快吃完饭的时候，妻子终于重新提起了我调岗的事。
“老公，你要是调岗的话，那谁来接你的班？”
“不知道，应该是A吧，这个位置本来候选人就只有我们俩。”
“可是A不是跟你不对付吗？如果你调出一线，他不就成了你的顶头上司？他那么小心眼，会把你架空吧？”
妻子担忧的样子像极了真心爱我。
“那没办法，有舍有得。比起公司里的勾心斗角，我更想给出更多时间陪你和咱妈。”
我冲她微笑，暗含了几分挑衅。
“等妈出院，很长一段时间肯定得有人照顾，咱们两个都忙的话，难不成让她继续住院吗？”
果然，她捕捉到了话里的潜台词。
但瞬间的急迫后，她又冷静下来开口。
“是哦，你老家已经卖了，出院也只能住我们这……”
是的，当初我妈突然倒下后，我掏空了积蓄，还把老家卖了才筹到钱送她医院。
我拉住妻子的手。
“对不起啊老婆，我知道你不喜欢跟长辈一块儿住。”
“不过你放心，等妈的身体好了，我就给她另外安排个地方住。”
妻子果然又抬起眼看我，脱口而出。
“你打算让她住哪儿？”
“我妈应该也不习惯大城市的生活，这段时间我打算托朋友回老家问问”
“看能不能把老屋再买回来，实在不行就再搞套新的自建房。”
说完这些，我心里就预测到了妻子接下来的话。
我的妻子性格上比较精于算计，很会藏。
比起迎合或者拒绝我，她往往会顺势而为，把形势引导成她希望的样子。
所以她应该不会直接表示支持与否，大概率会装不在意的样子发起提问。
比如钱的问题。
跟我预料的一样，她低头想了会儿，然后问我。
“但是你老家那边房子怎么说也得四五十万。你又要调岗，奖金也会打折，靠现在的积蓄，还差个十来万……”
我明白。
她想要继续偷男人，当然不希望我调岗，这才是重点。
只有我长期出差，她才能把男人带回家，这样还能避免事后被人发现。
于是我顺着她的想法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也是……哎，还好跟你事先商量了一下，不然直接提调岗，这十来万还真麻烦。”
听到我不打算调岗了，妻子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温柔地看着我，认真地扮演着一个称职的妻子、儿媳。
表示我出差也是为了这个家，她不会委屈。
当然，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真的甘心接下来大半年伺候我妈？
于是她提出了可以把我妈接到她妈开的疗养院里，那里有最健全的照顾。
“而且，比起我这个上班族，我妈她们都退休了，还都是亲家，照顾起来肯定更周到。”
这就是我今天演这么一出戏的最终目的。
我很满意。
于是我亲吻了我的妻子，我俩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像极了这世上最恩爱的夫妻。
4
母亲心脏移植手术那天，是我这些年来心情最好的一天。
虽然我的岳丈大人对我还是没什么好脸色，看我还是一副拱了他家白菜的猪的嘴脸。
但我无所谓了。
反正最多再过半年，我们就不会再见了。
同时，我委托兄弟帮我搞的房产证也下来了。
这些年，我背着妻子一家在外面还搞了点副业，攒了一笔钱。
我跟兄弟说这是给妻子的惊喜，其实这不是假话。
至于这个惊喜究竟加没加引号……我就不多说了。
由于妻子为了扮演人前好妻子的形象，经常会抽空去探望我妈，医院里都知道我妈是院长的亲家。
所以顺理成章的，给我妈主刀的是院内最顶级的专家团队。
手术很成功，一分红包都不用塞。
不但不用塞红包，那些护士们对我妈好得不得了，当然里面存了什么心思我也懒得点破。
反正我知道，她们注定失望了。
我的岳父大人看不起我，也看不起我妈，要不是为了他身为院长的那几分面子，他甚至不会出现在病房里。
所以，她们做的注定都是无用功。
事后，我妈也顺理成章地被安排进了岳母大人的疗养院，享受的也是特级待遇。
我一边大包小包往岳母那送，把他们要的表面功夫做足了，一边继续“出差”，为我亲爱的妻子制造绿我的空间。
到现在这个进度，我已经不是很在乎妻子现在的新欢是43码还是42码。
家里43、42一起出现，也不会对我造成多大的影响。
等我把老家装修完，就能全身而退。
希望到时候他们不要觉得我突然翻脸无情，呵呵……
5
其实到现在回顾这一切，要说我完全无所谓，那是不可能的。
我又不是什么海王、浪子，当年遇到妻子的时候，决定追求她的时候也是付出真心的。
告白时、求婚时、领证时、结婚时，我都告诉她也告诉我自己，我会一辈子对她好，争取做一个能让她拿出去炫耀的老公。
我要让她身边所有嫁为人妇的太太们都羡慕她婚姻的幸福。
于是我拼命赚钱，把自己的棱角磨平了去参与公司里的尔虞我诈。
辗转在ktv、酒桌之间，跟李总、王董、赵经理称兄道弟。
包厢的卫生间里我吐过多少次酒，我只告诉过她一次，后来再也没说过。
只有那一次，我踉跄着捂着胃回家，实在是太醉了。
我没忍住，难过地抱着她的腰说太难受了。
可是她的反应却给了我当头一棒。
“老公，我觉得你其实可以换种方式升职。你天天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被周围那些人看到了，那是要在背后碎碎念的。”
虽然喝醉了，但我没有断片，我还有意识。
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时我睁开眼睛看她，等着她至少补充一句：老公，你太不容易了，我好心疼。
可是，没有。
她敷着据说一百块钱一张的面膜，满脸烦躁和无奈。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之间终究还是隔了很远。
她生出来就是院长的女儿，从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她爸妈的人脉资源都不需要她努力直接放到她手里。
这种就属于出生就在罗马的人。
所以她不会懂得我们这种只能靠自己爬上去的人在社会上有多难！
是，我完全可以不那么社会，刚正不阿，一板一眼干完我自己的活下班，对那些只会溜须拍马的人不假辞色。
但这样的结果要么就是长时间没法升职，再惨点就直接被裁员。
都说宁惹君子不惹小人。
她是院长的女儿，她怎么会懂那种你今天没冲一个同事笑几下，明天那个同事就在领导那里嚼你舌根的感觉！
她不会明白我跟那种一看就暴发户的客户见面时，人家上来就摆两瓶茅台，说喝完这两瓶再来跟我谈生意的什么感觉！
拒绝？那就没得谈！
后来，我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暴露过自己狼狈的一面。
如她的愿，我越来越得体，终于成为了她和她爸妈眼里拿得出手的女婿——大厂高管。
样貌得体，老实肯干，为人还算圆润不油腻，从来不让老婆受累。
但尽管这样，我还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一次参加岳母闺蜜女儿的婚礼，中途我去了趟洗手间。
回来的时候，在拐角处，我听到他们在讨论我。
我清楚地听到妻子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些无奈。
“可惜……是个农村来的。”
6
我其实知道妻子第一个出轨对象是谁。
是她手下一个新来的住院医，医院里地位甚至不如护士，但人家是根正苗红沪城本地人。
就凭这一点，他就可以让妻子心甘情愿宽衣解带，张开大腿。
当初打听到绿了我的人是这么个货色的时候，我直接捏断了外卖的筷子。
我知道很多人对于农村来的男人会有偏见，我也理解。
毕竟现实中确实存在。但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那样的凤凰男。
我没有做过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跟所有交往过的对象在一起时也没有吃软饭。
有时候，我甚至会刻意去花更多的钱，就为了避免被人刻板印象。
所以我从来没想过，妻子也会这么想我……
我认识妻子的时候也已经是大厂的小领导了，结婚后更是拼命工作。
靠着抓住了一次机遇，一跃成为大厂中层，现在更算得上是高管级别。
我自认为收入水平、职业印象、颜值、双商等各方面不说精英，但至少算得上体面。
因此我完全无法接受绿了我的人仅仅只是在家庭背景方面胜我一筹，就可以把我的尊严踩在脚下。
但我更无法接受的是，妻子既然打心底里看不起我的出身。
那她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呢？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呢？
那天晚上我开车回到小区，熄火后，在地下车库的车里发了很久的呆。
步入社会后有过许多疲惫的时候，可是那一刻，我感觉到的不仅仅只是疲惫。
而是深深的无力感和很多说不出的滋味。
除了给领导、客户见面，我平时不抽烟，可那个时候我居然一根接着一根的抽。
直到把烟盒里剩下的那几根一口气全抽完了也没上去。
然而，就在我站在车外散烟味时，妻子来了电话。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看着来电显示，我其实是不想接的。
因为我怕我会情绪失控，我会直接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并且以一种极其难听的方式。
这样不体面……操！都他妈这个时候了，老子居然还想着体面！
成年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明明快疯了，却还他妈的保持着他妈的理智！
……
我还是接通了妻子的电话，但没怎么说话。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电话里，妻子似乎听出了我心情不是很好，对我比平时更加轻声细语。
还开心地说她今天提前下班，特地去超市买了菜，给我做了我最喜欢的青椒牛柳。
听到“青椒牛柳”，我就想到上一次她下厨——现在才知道，她破天荒的下厨那天，就是绿我的第一天。
我情绪又有点失控了，轻声问她。
“怎么想到给我做饭？”
恍惚间，记忆闪回到谈恋爱的时候，有一次我们拌嘴了。
事后和好时，我们彼此讨论以后怎么向对方主动示好，代表事情翻篇。
当时我说的就是。
“那你给我做顿饭吧。”
……
电话里传来妻子的声音：
“没怎么想啊，这不提前下班吗？”
沉默片刻后，她又说。
“老公，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那我跟你说个好消息，医院进了一批特效药，对咱妈的病很有效。我正打算跟我爸去说呢。”
我身子后仰靠在车上，抬头，闭上了眼睛。
是啊。
医院。
当婚姻没了爱情……
我，他妈的，就是在，寄人篱下！
7
术后，看着我妈的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我也就有了盼头。
我妈是这个世上唯一把我放在心尖疼的人。
几十年前小县城的农村妇女，随便搭根线就结了婚。
她带着黑白电视、自行车这些当时算得上贵重的嫁妆补贴我爸那个连大米饭都吃不起的家。
结果这边刚怀上我，我爸就勾搭上了隔壁村一个南下回来的皮衣夹克女。
不光勾搭，还登堂入室。我爷爷奶奶竟然也睁只眼闭只眼。
看我妈边洗衣服边哭，他们还能嗑着瓜子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谁叫她嫁过来以后人也老了，怀孕后身材也不行了，晚上睡觉也没法碰。
然后劝我妈看开点，外面玩玩而已，只要她把这一家伺候好了。
肚子再争点气，生个大胖小子，就还是他们老卫家的媳妇。
后来，我爸被那个港风女忽悠去做生意，小学都没读完的那点墨水。
在外面被骗了一干二净，大过年的被讨债的举着红灯笼追上门。
还是我妈挺着大肚子哭着求宽限，让过个年，欠的债她会还。
那一年初春，我爸躲债，在外面不敢回来。
而我妈要生了，爷爷医院，让她自己去村里的卫生院找个大夫。
零下的雨里，我都想象不出来我妈是怎么撑到卫生院，再怎么在走廊的塑料椅上等了好久。
等到快晕过去才被认识的一个医生看到，赶医院。
我妈没坐月子，生下我没两天就下地干农活替我爸还债，也因此落下了病根。
而这些我出生之前的事，最后却是从我爷爷奶奶嬉笑闲谈中说出口——他们居然还把这些当谈资。
等我懂事点，我就去问我妈为什么不离婚，难道还喜欢我爸那个八百年没回来过的死鬼吗？
我妈看着我愤怒的样子笑了笑，说谈什么喜不喜欢。
“有了你以后，妈这辈子心思就只在你一个人身上了”。
那天过后，我沉默了一个晚上，然后跟她说，离婚吧。
“妈，咱们娘儿俩相依为命，我以后一定有出息，让你过上好日子。”
年少时，我许下过无数个承诺，唯独这个牢牢烙在了心里。
我拼命学习，成了村里唯一一个重点高中的学生。
又成了那个高中唯一一个考上名牌大学的，四年后又成了唯一一个进了大厂的。
录取通知书、奖学金、奖状奖杯，到手后我都让我妈收着。
可是命运无常……
明明只要再过几年，我攒的钱多了，当初的承诺就能兑现了。
可我妈倒下了。
……
幸好，一切还来得及。
我的承诺，终于又有了一次兑现的机会。
可是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发现妻子坐在客厅沙发上。
低着头，茶几上放着我藏起来的房产证。
“你过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她按着太阳穴，看上去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我心里惊了一下，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笑着靠近。
“就是我妈老家的房产证啊，你怎么给翻出来了？”
“你三个月前就买了那套房子，为什么连说都不跟我说一下！”
妻子声音拔高，怒了。
可我只觉得她好笑。
“这不是看你平时也忙么。”
“你哪来那么多钱？”
她咄咄逼人的样子，跟过去村口的泼妇也没什么两样，哪里还有平时装出来的名媛样？
她盯着我，一副要把我吃了的样子，又从沙发里甩出一个东西。
“然后你再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我定睛一看。
哦吼，针孔摄像头。
8
“卫兴义，你告诉我，为什么家里卧室会有这种东西！”
我把目光从那玩意上收了回来，表情也淡了下来。
“老婆，来咱们家的人也不少，为什么你会觉得这种东西是我干的？”
我看着老婆脸上的怒火瞬间结冰，继而转为惶恐和心虚。
心里却并没有感到报复后的爽快。
这不是我预想的报复计划。
它被迫提前了，这让我很难受。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妈的术后复查才刚进行到中期，本来打算再过一个月再摊牌。
我脑子里飞快盘算了一下。
之前的复查一直都说我妈恢复很好，而这边的好戏一旦开场，就很难收回。
于是我做出了决定。
那就提前吧！
……
“老婆，你这是什么反应？”
我摆出装傻的样子，靠近她，眼神越来越狐疑。
“我的意思是，家里之前请过家政和维修工什么的，还是说，还有什么人来过咱们家？”
老婆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我走上前去，可靠近一步，她却浑身一抖，看着我的脸又狰狞起来。
“到现在了你还装！”
“你为什么一口认定非得是我装的呢？我要是想看点什么，用得着装摄像头？”
“那怎么那些网站上偏偏没有我跟你做的视频！”
她终于说出来了。
妻子的情绪终于被逼到崩溃，口不择言。
我心里闪过一抹痛快，却又为自己的痛快悲哀——摄像头是我放的。
录下了她跟姘头们搞的绝大多数内容，然后剪辑了一下，全放到了知名网站上。
“老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沉下脸，这么久积压在心里的愤怒，终于能借此有了一个很好的爆发口。
连我自己都为自己的演技感到钦佩。
“什么叫做，那些网站上，没有我跟你做的视频？”
我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逼迫她不准避开。
“除了我，你还跟谁做过？”
她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慌乱。
“不是你吗？”
“我不知道这个摄像头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你说的网站、视频是什么情况。”
“老婆，我觉得现在需要得到解释的人，应该是我吧。”
看着老婆的慌张像雪崩一样，眼神层层破灭，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我心头冷笑。
你也有今天！
9
我很清楚我老婆是个什么样的人。
过去她闯了什么烂摊子，就会去找她爸，撒个娇，道个歉，流几滴鳄鱼的眼泪就能万事大吉。
所以这次我做的很狠。
我就不信了，你他妈还能把这种丑事也告诉你爸，让他帮你擦屁股！
现在女人口中，除了我这种因为出身就被划分的“凤凰男”，还有一类“妈宝男”。
那么这种自以为是的小公主，就是他妈的“爸宝女”！
没了她爸，她什么都不是！
所以说，在我面前，她究竟有什么好傲的？嫁给我，委屈她了？
果然，老婆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但失态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也没有了后退的余地。
“老婆，你出轨了，是么？”
我看着她又变成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我。
可这次，我的内心终于没有了波动。
“为什么要背叛我？是我哪里对你不好吗？”
“还是你觉得，光我一个满足不了你，所以你犯了很多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谋划再久的计划，也会在具体实施的时候发生各种意外。
比如，原本这里我对自己的剧本设计是装可怜、装绿茶。
走女人常走的套路，让她无路可走。
可看着她那个样子，我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
酒柜的反光里，我逼迫的嘴脸，连我自己看着都有点吓人……
于是，事情出了偏差。
原本手足无措的妻子被逼过头，变成了破罐破摔。
她那双可怜的眼睛瞬间变成愤怒和咄咄逼人。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这摄像头就是你放的！”
10
“是，我出轨了，还不止一个。你早就知道，所以你要这么报复我，是不是！”
“所以你背着我偷偷攒钱，买回了你妈那套老房子，还重新搞了装修。”
“所以你动不动出差，我就说，哪有到了你这个级别还要三天两头出差的。”
老婆这嘴真是越说越能自我洗脑，说到最后，理不直气也壮。
瞪着我的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你敢说你没有出轨吗！”
呵……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似的！”
我对老婆的脸皮再次有了全新的认识。
也是，越是阴沟里的人越看不得辜负的对方没有任何错误，越想把他们都拉下水。
大家都脏，也就能心理平衡了。
我他妈也不平衡好么！
跟客户打交道的日子里，我没去过会所吗？没遇到过诱惑吗？
我他妈一次次都坚守住了底线，冒着可能会被客户们为难的风险戴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我他妈为了谁？
是我不想好好过日子吗？老实人就真的活该到处受气，一点人权都没有吗！
操！
“哼，都这个时候了，在我面前装什么忠心。”
妻子突然的语气转变让我诧异。
她翻了个白眼看我：“我出轨了，你心里松了口气吧？”
11
我愣住了。
然后瞬间火大。
“你听听你在说什么屁话？我被绿，我松了口气？我有病么？！”
妻子的气焰却嚣张了起来。
“还装！好啊，卫兴义，既然都撕破脸了，咱们今天就把话给说清楚。你当初为什么追我你心里没点数啊？”
她坐回沙发上，挺直了腰板，那张嘴叭叭开始输出。
“你敢说当初不是医院院长的女儿才来追我的吗？别装得跟多爱我似的，还不是为了你妈！”
“卫兴义，我就问你你把我的这些视频放网上，你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你妈当初被送进来的时候，情况有多坏不需要我给你重复一遍吧？是不是因为我，我去求我爸，她才能得到全国最顶级专家团队的治疗？”
“就凭这一点，我们家，我，就对你有恩！”
老婆每一句话都狠狠扎在我的心窝里。
当表面功夫被略去，真面目暴露，她这副牙尖嘴利刁钻刻薄的嘴脸，让我不寒而栗。
我不禁想起过去我们两个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那些温柔、体贴，居然全都是假的。
民政局里，司仪面前，她看着我的眼睛说下的那句“我爱你”，终究只是个笑话。
老婆，在你心里，可曾有一分真正爱我？
……
我看到她抬起了她的下巴，明明坐着，却有一种俯视的气场。
“现在立刻删除视频，明天我们就去离婚。”
12
我同意了。
我当然要同意，因为我设计这一切，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万万没想到老婆居然会在叭叭一通之后，主动提出离婚。
看样子，用这种方式避开她那个精明的爹果然是正确的。
我就知道，我老婆这人从小被她爸妈惯大了，真要说有多聪明，不存在的。
她就是小公主，就是要周围所有人都围着她转的那种。
不开心了、撕破脸了就离婚，真不错。
当初我们买房的时候，为了救我妈，我把老家卖了，没有房产。
光凭当时那个岗位和收入远远没法批下贷款。
所以是以她的名义贷款的，我垫了五十万和一些礼金，零零总总也有个八十万。
这八十来万我也不要了，全都给她，就当这些年嫖她的钱。
就凭我现在的身份、地位，多得是年轻貌美的女人往我身上凑。
随便找个干净的都比她这个千人骑的强！
看来还是我高估她了。
还以为她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再聪明点，想到突然离婚的后果——过阵子，她闺蜜二胎的满月酒就要到了。
到时候那些莺莺雀雀问她“你老公呢”，我看她怎么后悔！
我可是很早就发现了，在她们那个圈子里，鄙视链相当重。
一个离婚的女人，很快就会被她们在背地里偷偷笑话。
我老婆是个受不了被“闺蜜团”这么笑话的人。
但那时候，婚都离了，以后的日子有得她受苦的时候！
……
可是万万没想到，就在我准备去附近酒店住一晚前，她爸来电话了。
我听着电话里的只言片语，心慢慢沉了下来。
13
一个小时后，我和我的岳父还是对簿公堂了。
他把老婆支开了。
难得看到他刚才气得涨红了脸训斥她，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居然有点想笑。
“小义她犯了错，你也给了她教训。视频删了后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我也不会为难你。”
岳父一坐在那就有上位者的气场，这是我最反感的。
他只要一双眼睛盯着我，哪怕你理直气壮，都会被他盯得莫名其妙气势弱了下来。
比如现在。
但凡说这些话的不是他，是妻子，我都能当场怼得她回家找妈妈。
可说话的是他，我就只能顶着压力打起十二分精神。
“爸，视频我可以删，但这个婚，恐怕是没法继续下去了。”
“您也看到了，她也想离，我也没法接受自己头上戴了一摞的绿帽子。”
“真不是我心肠狠，爸，您也是男人，您想想这事怎么忍得了……”
突然。
“怎么忍不了！”
岳父低沉的一句话把我的话堵住了。
他低沉地看着我：“这世上那么多男男女女出轨的，难道一个个都离婚了？”
我：“……”
姜就是老的辣，妈的，我一时间竟然想不到怎么回。
可岳父却才刚开始。
“小义，咱们之间也没什么好打太极的，你放医院里的同事看到了，一个下午，事情就已经传到我耳朵里了。”
“这件事，我闺女虽然有错，但你这报复手段也够下三滥的。”
“如果你坚持离婚，那我也只好向你发起诉讼，告你侵犯我闺女的隐私权、名誉权。”
“到那个时候，你可以看看哪个精品大所的律师敢接你的委托。”
操！
这老银币！
这是直接拿权势压人啊。老树皮脸都不要了！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在骂我仗势欺人，但是小义，这里也没有外人，没什么好装的。”
岳父突然又开口，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隐忍了那么久才爆发，看来是把财产都转移了吧？”
14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但他却像是拿捏住了我一样，继续不紧不慢地说。
“这么多年，医院里的事，对我这个闺女确实惯得狠了点，导致她现在很多事都拎不清，该有的心眼都没有。”
“但小义啊，你不会心怀侥幸，以为这样可以从我这里全身而退吧？”
“我这个当爸的，也不可能看着闺女受欺负，你说是吧。”
他拿出手机，打开了什么，然后推到我面前。
我低头瞥了一眼，手脚就更加凉了几分。
“当初你买通地痞流氓，人为制造机会救下我闺女，骗得她傻乎乎的对你一见钟情，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我知道，你是个孝子，做这一切或许也是没别的办法。所以我一直观察着你，而你的表现也确实令我还算满意。”
客厅里沉默了很久。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有我以为隐藏得极好的角落，都在此刻被暴晒在阳光下。
这就是我为什么设计一大圈非要避开他的原因！
我斗不过他！
我甚至可以确定，跟妻子在一起的这些年，但凡我做了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这位岳父大人就要对我动手。
而他一动手，我绝对不堪一击。
谁叫我是，农村来的！
15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机关算尽，功亏一篑，满盘皆输？
其实没到最后一刻，我也没有任何把握，这可以说是一场豪赌，而我把注下在了妻子身上。
哦，现在应该要说是前妻。
我们还是离婚了。
我承认，我并不是什么好人，追求前妻的过程也有过一些算计。
但我发誓绝无恶意，而且我也说到做到，并没有成为那种吃软饭的笑柄。
不然，前妻当初也不会一边嫌弃我的出身，一边挽着我的胳膊，要我出席她姐妹们的各种聚会。
那些年对她的爱，也是真的。
后来心灰意冷，想要利用她也是真的。
前老丈人虽然是条老狐狸，手段、气场都没得说，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弱点。
喏，我前妻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不然，我当初也不可能把她娶到手。
设计的这一切，除了最开始想避开前岳父之外，也是很险的一步棋——一击必杀，让前妻小社死一场，然后对我恨之入骨。
她是个任性的小公主，绝对不可能听她爸的话继续勉强跟我在一起。
继续凑一块，要么就是互相折磨，要么就是形婚。她玩她的，我过我的。
最终，前岳父还是拗不过她，同意离婚。
当然我也没有全身而退。
我支付了一大笔精神损失费，但这个无所谓，成年人社会上还是要保持最后的体面，何况他们确实救了我妈。
而我这辈子唯一不能辜负的女人，就是她。
但后来每个灯红酒绿的夜里，我搂着不熟的美女喝酒时，心里都有点遗憾。
哥曾经，也是个居家好男人。
如果可以幸福，谁愿意当海王呢？